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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每次,当监管者治理了一种形式的影子银行,另一种形式的影子银行,就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

 

靖江市,离上海仅几个小时的车程。长江造船厂正在为加拿大船公司Seaspan生产21个巨大的集装箱船。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写道:我们的愿景,成为中国最好的造船厂。

 

无可否认,长江造船厂现在是中国最赚钱的造船厂,光去年一年,它就挣了30亿元(4.81亿美元)。但利润中只有约三分之二来自于主业造船,剩下的来自于向企业放贷。使用的金融工具,为中国所特有的委托贷款。这就使得长江造船厂名列影子银行的前列。影子银行,现在在中国是一个产业,跟造船一样。

 

十多年前,中国的传统银行业几乎全部为国有,受到严格监管,可以说占了中国信贷的全部。而现在,除了银行外,有一堆准银行可以提供贷款,如信托公司、金融租赁公司、担保公司和货币市场基金,统称为影子银行。上述资金提供者中,有一些让人尊敬;而另外一些,无疑是想绕开以下金融管制:能借多少?借给谁?以何种利率借?

 

尽管传统银行业务的规模,仍比影子银行大,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扩张,但其增长的速度在放慢。同时,一些影子银行业务开始快速发展,足以让人担忧。去年,影子银行占了信贷增长的三分之一,在此过程中,影子银行的数额增长超过了50%

 

迄今为止,在中国,最让人担心的影子银行是信托公司。信托公司以高达10%的收益率,向个人和企业吸纳资金——由于中国的存款利率还没有实现自由化,这些个人或企业受制于政府加之于银行存款的低利率。然后,信托公司向借款人收取更高的利率,将资金放出。借款人通常是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取得银行贷款的企业,如从事被认为存在泡沫的房地产和钢铁行业的企业。对于从事这些产业的企业,监管者认为投资过度,所以限制银行向它们提供信贷。长江造船厂超过五分之二的贷款,流向了三四线城市的开发商,而其中三分之二的贷款,是以土地作为担保物的。

 

中国的经济正在逐渐减慢。在过去的二年,增长速度为7.6%。迄今有几家信托产品违约,但投资人还是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,拿回它们的本金和利息。今年,约4000亿美元的信托产品将到期,而大部分借款人想延期。有观察者认为,如投资人丧失对信托产品的信心,就会造成挤兑,从而重创相应的实体经济,进而拖累金融系统。甚至有悲观观点极端地认为,中国的信贷增加得这么多这么快,是金融危机的前奏。

 

让人感到欣慰的是,信托与银行一样,同由银监会监管。过去曾审计过信托公司的独立专家Jason Bedford认为:银监会不但对信托公司本身的不稳定因素了如指掌,而且知道这些不稳定因素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银行。如同《经济学人》这期特别报道指出的,以银监会为代表的金融监管者最近加强了对信托的监管,对其提出了更清晰的会计要求,并且限制信托与银行之间进行的交易。

 

由于监管者加强了对信托的监管,资金就流向了其他受到较少监管的金融中介。广发证券的首席刘煜辉称之为:“在中国,影子银行是一种猫鼠游戏。”

 

具体而言,银监会对银行和信托合作的限制性规定不适用于证券公司。这就带来了证券公司相应资产的快速增长。去年底,增长到5.2万亿元,比一年前增加了1.9万亿。这些金融中介,有时让银行为 “资管产品”提供隐形担保;在其他情况下,从事此行为的是信托公司。这些作法,事实上让银行绕开了对于信贷的种种限制。

 

另外一种绕开银信合作限制的方法,是信托受益权(TBRs)。银行首先设立子公司,然后让这些子公司从信托公司处购买贷款。也就是说,这家信托公司将贷款的收益权出售给银行,产生了一个TBR。之后,银行可以将TBR出售给另外一家银行。按照 Bedford的说法,其目的,通常是使风险较大的贷款,看起来象更安全些的同业贷款,以避开最低资本金、存贷比这些监管要求。

 

委托贷款属于影子银行的一种,最近增长得很快。由于具有良好的政府关系,国有企业通常资金充裕,它们向资金不那么充裕的民营公司提供借款。长江造船厂的首席财务官Liu Hua说,最近跟他们竞争的国有企业太多了,以致他们不得不将年利息从15% 降为 10%

 

这种企业之间的借款是以银行为中介的。根据中国的法律规定,企业之间不得相互拆借,但通过银行可以。委托贷款使得银行承受了较大的风险。3月份,新增加的委托贷款为2390亿元,比上一年增加了640亿元。在今年的前三个月份,企业通过委托贷款获得融资7160亿元。而同一时期,债券发行仅为3850亿元。

 

委托贷款并不是企业之间相互借贷的唯一形式。阿里巴巴和其他多家知名企业总部所在地的杭州,金融生态正遇到麻烦。许多小型的钢铁和纺织企业,很难从大银行贷款,于是它们就“抱团取暖”,相互之间进行担保。据报道,这种企业之间的相互担保,在经济好的时期,能提供一种相互支持的网络,使得大家都能获得贷款。但现在,随着经济放缓,实力较差的企业开始违约,以致拖垮了健康的企业。

 

广东的钢铁贸易公司、浙江的化工企业和山西的煤炭企业,也有类似的网络。据新华社报道,在一些产业,担保人已经从第一圈,即企业为原始的违约者承担责任,到第二圈和第三圈,也就是说,担保人开始为担保人开始承担责任。

 

正如影子银行的危机可以延伸到实体经济,一些产业的急剧下行,也会拖累影子银行,导致更大的金融乱局。 许多委托贷款以房地产作为担保,而许多开发商依赖影子金融。但是,中国野蛮生长的房地产市场,近来显示出了降温的迹象,尤其是在三四线的城市。这有可能变成一个向下的螺旋:地方房地产泡沫的刺破,导致影子金融的恐慌;这样会减少信贷,从而进一步推低房地产价格;最终,会影响经济增长率。

 

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呢?根据一家顾问公司最近的测算,如房地产崩盘,可以使中国的GDP预期从今年的7.5% 降低至 6.6%,并且还有可能降至4.8%——即使这样,看起来也不是世界的末日,但按照中国的标准,这么慢的发展速度,应该是一种预警。

 

以上一切,将难题真正地摆在了中国的金融监管者面前。中国的金融监管者,对于发展纵深的多层次资本市场,有强烈的愿望,而影子银行,无疑是多层次资本市场的一部分。事实上,有观点认为,中国将从资产证券化这类形式的影子银行中受益。

 

就未来而言,某些类型的借贷,可能会明显地失控,但损失是可控的。市场上有很多夸大其辞的说法,但中国的影子银行一般是有担保的,这大大降低了风险。但对金融系统造成最大威胁的是,如果治理影子银行太急太快,就有可能引起对影子银行系统的挤兑。无疑,这种结果不是监管者愿意看到的。因此,中国的监管者现在表现得很谨慎,监管要求体现了渐进性,但同时,也允许发生零星的、不大的违约。

 

其中的微妙关系,很难把握。标准普尔认为,有可能发生“金融波动,此时资金缺乏,因为金融市场在竭力对风险进行重新定价”。这是一种礼貌的说法,其想说的是:解决中国的影子银行问题,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 

译自:《经济学人》 2014510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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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荆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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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昌民律师事务所主任。柯荆民先生执业二十多年,曾担任中债登法律顾问近十年。承办过大量疑难复杂案件。近年来,热心于热点和公益案件。曾主编《金融法律实务》、与人合著《企业与债券投资》,并在《财新》、《金融时报》、《中国债券》、《中国风险投资》和《当代金融家》等报刊发表有多篇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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